專題報告 - 後種族隔離時代下南非的就業與社會階級流動

台大財金系4年級朱玉琦

自1994南非政府廢除種族隔離制度後，比較種族隔離前後的社會議題已廣泛被各界學者研究。在種族隔離時代，「種族歧視」並不是心理學的名詞，「歧視」更表現在不同種族間教育機會與工作機會的不平等。在1994前，只有白人才能從事技術性勞工或是經濟管理職，黑人或是其他種族則受限於低技術的勞力密集產業(如挖礦)，再加上南非產業長期仰賴低勞力成本的優勢，以及工會在白人領袖的領導下主要保障白人技術勞工，使低技術的黑人工作待遇飽受剝削。而在教育上，種族隔離政府制定《班圖教育法－1953》讓白人與黑人接受不同教育系統。黑人僅接受六年學制培養低技術勞工為導向的基礎教育，在1960~1970年代，政府平均每人白人學生的支出是平均黑人學生支出的十倍，[1]教育品質差異與政策導向使不同種族的社經地位流動受限。[2]

   　ANC(Africa National Congress)1994年的執政象徵種族隔離時代終結，依當時社會觀點，廢除種族隔離不啻是廢除心理上種族差異更強調工作機會與教育機會的保障。因此，南非政府保障全民入學並給予貧窮人家相當程度的補助(甚至免費)，另外，Black Economic Empowerment 保障在1994以前受過不平等對待的南非居民有優先獲得工作與教育的機會，而各公司以及學校必須要有一定比例是合乎BEE 定義的人。然而，在我們一個月的觀察與訪談中，南非基礎教育問題不在於「量」而是「質」，根據2010世界經濟論壇的排名，南非在139個國家中，數學和自然科學教育質量排名是137位；小學教育質量排名是125位，這歸因於南非基礎師資的品質不良，教師工會的強大使南非教師缺乏監督制衡的力量。在就業上，我們的訪談DA領袖及南華寺電腦課程的黑人女孩對於BEE的看法，一方面因BEE法案而有工作機會的人並沒有相對應的教育程度及技術，二方面BEE保障的工作機會難免因個人私欲而侷限於有權力黑人的親朋好友中，BEE的實施確實造就了許多有權有勢的黑人，但是在促進不同種族之間社會階級流動只怕有限。

以下筆者統整Black Economic Empowerment 的目標： 1.  鼓勵黑人可以入股企業參與公司經營與決策，並使南非有更多的「黑人持有企業」(Black-owned enterprise 意指51%以上的公司資產是黑人持有) 2.  改變公司經營權的種族分布結構--公司的經理職不再集中於特定人種，而是「公平」的分配。 3.  透過重分配土地、興建公共設施以及培訓人力資源來改善鄉村生活水準。 4.  訓練黑人的人力資源，如給予專業人士訓練以及實習機會。 5.  在BEE規範下的「新企業」給予融資上的協助。 6.  確保南非弱勢族群-如黑人婦女、鄉村人口等，擁有取得工作機會、土地和使用公共設施的機會。

2000~2009年南非就業市場 

在就業市場的數據和表現上，自2000年以來南非失業率雖有漸漸下降的趨勢，但是今年第二季官方公布失業率再度攀至25.7%，其中裁減員工最多的產業分別為製造業、礦業以及貿易業。另外，現今南非的失業屬於結構型失業，意指南非的勞工技術跟不上產業結構轉變而造成的失業。據研究顯示[3]，南非的失業人口中39%的人從來沒有工作過；而18%的人已三年以上找不到工作，這些數據皆指出南非高失業率來自產業結構的變遷以及教育訓練的不足。南非鄉村的失業更為嚴重，官方統計局顯示2007年失業率最高的省份是Limpopo 的34%，而失業率最低的省份是Western Cape的18.1%。另外，帶我們參訪Khayelitsha社區ANC議員提到當地居民大多待業中，鄉村社區的失業率恐怕高達50%以上。這些家庭的主要收入來自政府的補貼，研究顯示[4]，單戶無人失業的家庭收入約28%來自政府補貼；而單戶四人失業的家庭收入則高達52%來自政府的補助。  

                 

    除了城鄉差距外，失業率在不同的種族、年齡以及性別之間也有差異。2006年International Policy center, University of Michigan研究報告中[5]，1995年(種族隔離時代結束隔年)不同種族的失業率如下：黑人20.1%、有色人13.8%、印度/ 亞裔9.3%、白人3.3%，顯示在種族隔離時代種族間經濟情形有落差。 2007年時失業率如下：黑人27.6%、有色人21.4%、印度/ 亞裔10.9%、白人4.4%。從南非統計局的資料中，2001~2007年失業率普遍提高並且在不同種族的就業情形差異依然顯著，令人注意的是，白人失業率一度是種族隔離時代時的二倍有餘，這些經濟弱勢的白人在缺乏政治上經濟的有利因素下，已成了南非貧民區的新居民。

失業率(%)[6]	Mar2001	Mar2002	Mar2003	Mar2004	Mar2005	Mar2006	Mar2007
Black Africans	28.4	32.3	34.6	31.7	28.6	27.1	27.6
Cloured	22.6	25.6	23.8	19.8	20	20.2	21.4
Indian/Asian	15.3	18.9	19.3	16.5	14	9.4	10.9
White	7.6	7.3	7.8	5.4	5.7	5.8	4.4

        以上說明的是數據上顯現不同種族的經濟差距，而在筆者一個月的觀察下，也認為儘管1994年廢除了種族隔離制度，南非不同種族的生活水準仍頗有差異。我們在開普敦看到的白人、華人的生活與西方世界無異：豪華的獨棟房屋與庭院，在waterfront吃clinciff(一種魚)價格是400~500台幣，高速公路上的名車…。而跟隨南華寺與慈濟分別到Black和Colored社區發放，黑人住的是鐵皮屋，在公路旁不時看到黑人頭頂重物走路的身影，而托兒所中只有三、四張椅子、二張教學海報、一張地毯，小屋子中卻容納很多小孩。至於Colored則比Black生活水準佳：我們從開普敦機場離開不久就是colored社區，房子雖位於吵雜地帶，但卻是小型的獨棟房子。而發放的colored托兒所有整齊的桌椅(不確定有沒有書)、外面也有簡單的遊憩場所，不過托兒所內設施比較老舊。這些觀察雖然有限而且個人主觀，但也不妨為呆板的數據多些「所見所聞」的對照。

　　在婦女就業與青年就業的問題我們接觸不多，無法多加著墨。從數據上的觀察，年青人與婦女在就業市場上屬於弱勢族群。面對青年失業的問題，南非最大在野黨 Domestic Alliance提出企業青少年就業的補助方案，透過降低人事成本鼓勵企業雇用青年族群。在婦女失業的部份，我們觀察到南華寺這一屆電腦訓練班的學生只有一位男生，其餘皆是高中或大學畢業而尚未找到工作的女同學。

2005年/年齡	失業率(%)	年/	男人失業率	女人失業率
16-19	56.6	1995	12.3	20.5
20-24	52.3	1997	17.7	28.1
25-29	36	1999	20.7	29.7
30-34	26	2001	26.7	34.4
35-39	19.6	2003	25.6	31.9
40-49	14.5	2005	22.6	31.7
50-54	8.5

最後，以下是筆者認為南非貧富差距及高失業率的原因與阻礙：

一、教育、人力資源的培訓

在訪問ANC國會議員如何改善南非城鄉、不同民族的經濟落差，Peter回答我們：「透過教育！只有教育程度的改善可以讓經濟弱勢族群擁有更好工作的機會」。正如前文提及南非基礎教育素質排名是全世界倒數，而根據Uncle Vincent在南非二十幾年的觀察：「這裡及格分數是33分(不像台灣是60分)但是高中能夠及格的只怕不到三分之一，甚至有人念到高中畢業還不會寫字。」筆者觀察到教育問題來自1994年後南非缺乏專門的教師訓練體系，目前基礎師資來源主要來自大學畢業生，卻很少大學生願意當老師，更少老師願意到鄉下教學，因此南非正面臨基礎師資不足的問題。另外，在缺乏穩定家庭的支柱以及學校缺少監管機制下，高翹課率、輟學率也使得學生學習狀況欠佳。再來是公立學校與私立學校的差別，公立學校因教師公會的強大，老師的表現並無相對應的監管機制，平均而言，公立老師每天只教書3.5小時，而私立老師每天卻教書7小時，因此只要有能力的家長都會將小孩送往私立學校就讀。學費的差距(公私立學費差距十倍以上)，使得教育改善社會流動的成效有限。2011年政府花1895億蘭德在教育支出上(20%的政府年度總支出)，未來也打算引進來自印度、莫三比克的教師來改善基礎師資素質的問題。

二、資本密集走向的產業

在南非國會議員Eugenia跟我們分享一次參觀外人廠房的經驗，她說當時一個大廠房只看到機器在運轉，及零星幾個員工在操作。她認為資本密集性的產業投資無法改善南非的就業機會，而現在的政府容易將勞力密集產業與種族隔離劃上等號。在南非高失業率的情形下，不能一味地拋棄所有種族時代下的產物。

三、工會力量

    在南非一個月以來，我們遇到了三次罷工，罷工期間可以長至二、三個禮拜。南非的法律保障工人和雇主協商工作條件的權利，談判不成罷工抗議是合法的行為。工會的強大迫使廠商提高營運成本，除了造成外資徹離，透過減少對勞工的依賴來減少工會的影響，更使廠商走向資本密集產業，市場對勞工的需求相形減少。然而，南非(ANC)能終結種族隔離與工會運動有密不可分的關係，工會與政治歷史的結合使南非無法解決工會強大的問題，高失業率繼續在南非蔓延。  

四、非法移民

南非屬於天然邊界，再加上南非的經濟發展遙遙領先非洲鄰國，這些原因皆使鄰進窮國的非法難民大量的移入南非。這些非法移民除了成為南非治安的隱憂，也因為這些移民願意以更低的工資接受勞力工作，南非低技術的工作被外來移民壟斷，非法移民造成南非失業情形更嚴重。

附錄

南非政府(National government)在二戰後制定的不公平法律[7] 1.1949-通婚法(Immorality Act)：禁止不同種族之間性行為與通婚 2.1950-反共產主義法(Suppression of Communism Act)：禁止任何支持共產主義的機構成立。 3.1951-土地法(Group Areas Act)：政府規劃土地給予不同種族並強制遷移。在土地法下，Non-whites族群只分配到12%的地，後來雖增加至17%，但這些土地多是貧瘠地。 4.1952-通行法(Aboltion of Passes and coordination of documents Act)：所有的黑人必須隨時攜帶通行證(內要有雇主每個月的簽名)讓警察抽檢。 5.1953-班圖教育法( Bantu Education Act)-透過教育灌輸種族主義的精神，以及教育黑人學童成為低層勞工的基本知識。 6.1953-犯罪修正條例(Criminal Law Amendment Act)：加重叛變、反抗政府活動的刑責。 7.1954-強制遷移法( Natives Resettlement Act)：地方政府擁有強制遷移黑人的權力。 8.1955-移民法修正條例(Natives Amendment Act)：只有在同一個城市中居住十年以上或是為同一個雇主工作十五年以上的黑人，才能擁有該城市的永久居住權。

---

[1] Rita M. Byrnes, ed. South Africa: A Country Study. Washington: GPO for the Library of Congress, 1996.

[2].附錄為南非種族隔離政府通過的法案整理

[3] Morne Oosthuizen(2010),Development Policy Research Unit, University of Cape Town, “Employment Programs in South Africa”

[4] 同附註一

[5] Abhijit Banerjee(2006),”Why has unemployment risen in the new south Africa?”  International Policy Center, University of Michigan, IPC Working Paper Series Number 35, p12

[6] 南非統計局Labor Force Survey，由於2007年失業率統計方法改變，以筆者的能力無法為2008~2010做統計上的調整。

[7] 摘錄自Heather Deegan ”The politics of the New South Africa”